我看见那个男人早于我们被集合的时刻,后来我才理解到,命运的轮盘的的确确以某种不可解的规律疯狂而失速地运转,在那之间,运送石材与囚犯的卡车和豪华的轿车在几乎不可能的时刻行走于相同的道路,最终停在同一个目的地。
在集中营的门前,我们自发地跳下车,搬运石材,当我们埋头苦干的时候,卫兵的怒骂喝斥不会比路边的白色小花引人注目,那一簇摇曳在道路缝隙间的白色花朵,柔弱无依,随着黑色轿车刮起的旋风瑟瑟发抖。车门阖上的时刻,我们默默倾听皮鞋磨擦地面的声响,沉重宛若命运的钟鼓,笔直地迈向风中凌乱的花朵,只有一晃眼,皮鞋踏过小花──
我曾经想,如果当时我未曾下意识搧动眼睑,是否我能见证奇迹?颠沛流离时光里,我曾幻想信仰能使我摆脱某种困境,多年后我明白,奇迹总是回避凡人的目光。
当脚步声远去,那朵小花仍在原处,生意盎然。
他在集中营门前停下。我看见那个拥有鹰勾鼻的男人,褐发,蓝色眼睛,米色的格纹西装配上半旧黑色皮鞋,闪闪发着亮。
午间集合的时刻,我再次看见那个男人。他与卫兵交谈,目光却越过对方,投向这个广大无边的炼狱。
因为这个人,我们再次被集合。已经接近下岗的时间,卫兵说,温克勒先生,我可以替你挑适合的人选。
带着微笑,他没有接受卫兵的好意。他在我们之间来回检视,问题也是那般千篇一律。
你的职业是?
你来自哪里?
几岁?
当他走到我眼前,我听见卫兵说:那是个废物。
温克勒停下脚步。
他是个音乐家,卫兵嗤了一声,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