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来做中书令,等于是在蔡京的脚下放下了一块绊脚石,往后颁布任何政令,也不再随心所欲。而是偏偏这块石头,却是赵佶要放的,蔡京非但不能将它一脚踢开,还得老老实实地供奉着。
蔡京心中生出些许苍凉,心中暗暗一凛,想道:“陛下已对我起疑心了。”只这一个念头,让他魂不附体,全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拱手道:“谢陛下恩典。”
谁也看不出赵佶此刻的喜怒,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冰冷,继续道:“至于致仕养老的事,太师就休要再提了,朕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办,朕离不开你。”
蔡京道:“陛下隆恩,老臣不敢忘。”头垂得更低,脸露感激之色。
赵佶道:“对了,朕决心判王之臣斩立决,太师以为如何?”
蔡京侧坐着,更是警觉起来,这个回答实在过于凶险,若是回答不可,便拂了陛下的心意。可要是欣然点头,自己与王之臣之间的关系,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如此无情,陛下会怎么想?
蔡京慢吞吞地离座,一下子趴伏在地,已是哽咽起来,磕下头道:“陛下,老臣不敢相瞒,这王之臣乃是老臣的门生,这几年来,老臣与他的私交一向极好,只是想不到他竟做了这么多糊涂的事,老臣身为尊者,让他走了邪路,请陛下责罚,至于王之臣……”他吸了吸鼻涕,郑重其事的揩干了眼泪,道:“他既触犯了国法,天理难容,陛下如何处置,老臣不敢多言,只求陛下能留他一具全尸,老臣好为他下葬祭奠。”
赵佶不由动容,连忙将他扶起道:“太师快起来说话,王之臣是王之臣,太师是太师,你们之间有私情,朕早有所闻,就如你的愿,赐个绞立决吧,留个全尸,好成全你们的情谊。”
蔡京微颤颤地道:“老臣实在该死,在这节骨眼上还为王之臣求情。”
赵佶大手一挥,终于露出几分笑容:“你做得对,私情是私情,公义是公义,既不能因私废公,可该尽的情分也不可免。”
蔡京心里抹了一把汗,心里轻快了一些,只觉得今日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若是方才回答的一个不对,陛下对自己已有了成见,往后多半要不好过了。方才那一句奏对,适可而止,恰到好处,总算是避免了一个陷阱。只是石英任中书令的事,让他心中多了一个疙瘩,可是这个时候,也无暇他顾了。
……
鸿胪寺正堂,沈傲焕然一新地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游哉地扇着扇子,汴京的天气虽冷,衙堂里却是温暖如春,四个炭盆儿分别落在各个角落,炙热燃烧,以至于沈傲不得不摇着扇子为自己带来几分爽意。
他翘着腿,一脸如沐春风的样子,目光落在对面侧坐的一个番商身上。这番商穿着一身的绫罗,肤色略黑,脸上饱经风霜,倒像是个常年跑海的水手,只是他一身镶金戴玉,虽有暴发户之嫌,却让沈傲看得甚是顺眼,他喜欢的就是暴发户。
这位仁兄叫塔布,也是泥婆罗人,一说到泥婆罗,沈傲便相谈甚欢了,搭着塔布的肩,一个劲地说自己与泥婆罗王子是好朋友、好兄弟,两国之间的友谊情比金坚,激情四射,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云云。又说塔布先生不远万里来大宋,他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做个东道主。
塔布受宠若惊,他是跑船的,生意做得不小,从前只知道沈寺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今日一见,却是生出了错觉,这位大人很热情啊,一点架子都没有,看来流言不可信,还是眼见为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