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屋子里闹成这样,尤氏先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两府毕竟是隔了房的亲戚,若真在这边闹出事来,尤氏脸上也不好看。褚英口齿伶俐,指着哭泣的炒豆儿将事情说了一遍,又将手臂上的红印子给尤氏看,这才又道,“我还没哭呢,她倒先嚎上了,莫非我才是个任打任掐的丫头,她反是个千金万金的小姐不成?姐姐今日不打发了她,我誓不干休!”
炒豆儿忙扑倒尤氏脚边上,抽抽答答地道,“是我得罪了三姨!奶奶千万饶我这一回,便打我骂我都使得的,只千万别赶我出去!”
尤氏很是为难,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褚英打断了她,“姐姐,我知道,这是你的丫头,你想放过她也可以,不必特地和我说!我算什么呢?过两天要走的,你可千万犯不着为我得罪了这个丫头,便说她一句也使不得,这种阴狠之人,小心她背后给你使绊子!”
尤氏本打算让炒豆儿与褚英道个歉赔个不是便罢,褚英这一说,她才想起这炒豆儿确实无礼,心下就犹豫了起来,片刻后才道,“既然这样,就罚炒豆儿去园子里吧,前儿洒扫上的婆子短了一个,你先去做半年,若能改,我再放你回院子。”
炒豆儿哭哭啼啼的应了。若在以前,她还有心去向贾珍告个刁状,但今日被禇英这一顿排揎,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地位,奶奶是性子好罢了,若是认真发作起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若是还不安分,那惩罚只有更重的。
这边众人又上前来安抚禇英,连惜春也跟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三姨别生气,不值当的。”因她年纪最小,也最喜欢听禇英讲各种故事,因此这几天她对禇英是分外亲切的,连带着对她嫂子也亲近了不少;尤氏以前就巴结着惜春,只是这个小姑子懒待理她;现在姑嫂关系和缓,她自是十分高兴。
禇英的气也渐渐平了下来,和众人说起了话,一时竟忘了自己是要走的人。不一会儿,宝玉也过来了,因见众人都在,便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聚在三姐这里呢?”一面又对禇英道:“三姐,有人托我给你带个口信,问你几时回去呢?”
禇英一听,便知道是柳湘莲,因问宝玉,“这人在哪里呢?”
宝玉道:“就在东府。秦钟过来看他姐姐,两个人一起过来的,蓉哥媳妇留了他们吃饭呢!”
尤氏一听,想到秦可卿身上本就不爽利,便对禇英道:“你这里没事了,我就先回府去看看。儿媳妇身上不太好,她兄弟来了,我得帮她照应着些,免得她分神受累。”
禇英想了想,便道:“大姐,我和你一起过去,我可以给她看看脉。”
尤氏大感讶异,因笑道:“你不是誓不踏进东府一步么?这会子怎么又肯去了呢?”
禇英一笑,“大姐,我此次是去看诊,想来别人也说不了我什么;少奶奶到底是什么病,能不能治,我看了以后才知道。佛都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救人,地狱口也是要闯一闯的;我这次便当是豁出去了。”
尤氏这才明白,东府于她而言,竟是地狱一般的存在,这个三妹妹对东府的忌惮,也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明明她就未曾踏进过东府一步。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为秦氏诊完脉,禇英不由心下叹息,在这个年代,这女人真实是神仙也难救了。尤氏见她面色凝重,便悄悄问道:“可是不好?”
禇英肯定地点了点头,“大姐,后事可以预备下了;多则一两月,少则十天半个月,她性命必忧,我也不好说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