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神经大条或者是反应迟钝,而是她日常生活的环境和红楼一点也不搭边。
生父自然是姓禇,名宗兆,三甲进士出身,因为性格耿直易得罪人,又不擅交际,快四十岁的人了,现在却仅仅是个大理评事,负责推按,参决疑狱。正七品的官儿,地方上可以做一方父母,在京城这一块儿,根本不算什么。
母亲姓郑,则是出身于淮扬布商家的小姐,最小的庶女。商家们致富之后,一般都会悉心培养自己的家族子弟参与科考,或是在中榜的举子中寻找合适的人选联姻,以图将来在官场上有所倚仗,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但这种商户人家,若是想找累世书香的官宦人家联姻,是不现实的。只有那些家境本就贫寒的小户人家,才会接受与商家联姻。
禇宗兆便是这种情况,贫家出生,中举之后便娶了布商家的小姐,四年之后他又不负众望地考上了进士,虽然只是名列三甲,也足以让郑家喜出望外了。多少中举的人熬白了头发,也未必能中得进士呢!
在郑家的打点和支持下,同进士出身的禇宗兆之前的晋升之路还是很顺利的,最高曾做到正四品的少詹事府太常,之后因为牵扯到宫中之事,被人弹骇,贬为这正七品的大理寺评事,因为离设想出了蝎差,这让扬州的郑家很是失望。
而禇英呢?她现在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女孩,家里有同母的姐姐,比她大两岁,但已经开始拔高了,身材修长,足足比她高出一头;还有个庶母吴氏,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很小,才三岁;儿子更小,才几个月,是个吃奶的娃娃。郑氏没能生出儿子,所以在禇宗兆过了三十六岁,就作主给丈夫纳了吴氏,这才终于生出了个庶子。
即便如此,郑氏并没有急着将妾的儿子认到自己名下,怎么说自己也才三十出头,她还有些微弱的信心,觉得自己肯定能生出儿子来。五年前她曾掉过一个己成形的男胎,估计正是那时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才一直没有怀孕。这也是近些年,她一直在悉心调养身体的原因。因为调养得当,郑氏看上去还是很年轻貌美的,比那个年轻十几岁的妾室也不遑多让。
∫宗兆自从被贬之后,便一直精神萎靡,郁郁寡欢。回顾自己被弹劾被贬斥的原因,他突然觉得,岳父家毕竟都是商人,对自己的支持其实是很有限的。正四品往上,那是一个多少人都迈不过去的槛,岳父家这种商户也根本没有能力插手帮忙。
而且自他娶了商人之女后,虽然往常衣食无忧,生活尽可以奢靡,也很少有人怀疑他贪渎;可正因如此,朝里的座师,同年故旧也就有意无意的和他拉开了距离。自诩清高的,看不起他攀附商人的举动;落魄无依的,他又不屑搭理人家。正因如此,禇宗兆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郁郁不得志。
和郑氏做了多年夫妻,两人也是不冷不热,维持着面子上的礼貌,盖因为这郑氏盘账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于文墨上却只是初通,两人实在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诸宗兆又时时的表现出看不起岳家人,动辄言商家重利又短视,就连郑氏也是如此,这个家要不是他撑着,让郑氏一直听岳家的话,迟早会把一家子人都坑下去的。郑氏自是不服气他的说辞,夫妻俩隔三岔五便会吵嘴。
相反,对于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吴氏,他却明显偏爱一些。这吴氏出身良家,还是秀才之女,其父因病去逝,她不得己给人做了妾,但她自幼聪明好学,于诗词文章之类,她都算得上是精通。两人便时常有诗词唱和,泼茶猜令之举,让大妇郑氏越发觉得无趣,于是这正经两口子一年间在一起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这让郑氏怎么生儿子呢?
一年前,父亲禇宗兆突然病逝,留下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临终前,禇宗兆一一交待,让老母亲徐氏带着妾室吴氏和年幼的儿子女儿返回老家睢阳乡下,那里有他在任上时置下的田产,足以让家里几个女人生活无忧。至于妻子郑氏和两个嫡生的女儿,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她们愿意回老家,便跟着婆婆回去,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若是扬州的郑家来人接她们,他也不会阻拦。反正郑家累世豪富,养守了寡的女儿和两个外孙女,想来没有一点难处,也免得回到乡下,人口多了,又都是老弱妇孺,过日子艰难不说,郑氏还有可能倚着娘家有钱,不敬老人,欺负妾室和自己惟一的儿子。
而且这么多年他看够了郑家人的脸色,除了对郑氏不怎么亲热之外,两个嫡女他也看得很淡,觉得可有可无。
婆婆徐氏觉得不妥,如此宠妾灭妻,难免坏了规矩;她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不好好的安抚一下儿媳,最起码儿媳妇娘家有钱,她在这京城里生活了许多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一想到要回到那偏僻的乡下,她就先不自在起来。就算儿子不在了,儿媳妇是个有钱的,她做婆婆的跟着儿媳,也足以衣食无忧。两个嫡亲的孙女都姓禇,这是改变不了的,她们难道能不认她这个祖母?但她原本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家妇人,儿子有大出息当了京官后,她更是一味的由着他,凡事以儿子的说法为准。夫死从子么,她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