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年轻那会儿可没接触过什么知识分子,老家一般管这个叫中邪,要么就是疯病。”余涯提到这个显然放松了些,他往沙发上靠去,目光仍然在屏幕上徘徊,神情有些眷恋,看得出来对古德白有很深的感情,“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后来老爷跟我说这是一种病,还给了我几本书看,我就多多少少了解了下。”

“古先生的父亲对这方面很有兴趣?”

“那倒不是,老爷对这些挺一般的,只是讨厌神神鬼鬼的说法,他总说什么事都有原因。不过夫人很喜欢,她就不一样了,对什么都有兴趣。”管家回忆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夫人特别喜欢这种,电影、小说,戏剧,她很好奇这种人的生活,不过她什么都想知道,总是一两个月就换个兴趣,那几本书就是夫人看完给我的,说打发消遣挺有意思的。”

打发消遣,好奇自己从未听闻的人生跟世界,这是人的窥探欲。

“他们俩,我是说他们俩有出现过这样的症状吗?”

“没有。”余涯摇摇头,他显然明白了医生的意思,“不是遗传,古家没有精神疾病史,夫人倒是有个心理顾问,不过是解决心理压力方面的,。”

人的大脑是最为复杂的设备,谁都没办法短时间确定它是突然掉了哪颗螺丝钉,杜玉台看过洗出来的片子,古德白的大脑没有明显病变,本人也相当配合治疗。这个配合的意思是他不拒绝杜玉台任何问题,也不拒绝任何试探,就像他们只是在玩你问我答,而不是在治疗。

杜玉台很清楚古德白的确有些地方不正常,只是没能找到头绪。

若从寻常人的身份来讲,杜玉台最好立刻抽身而退,建议保守治疗完事,反正古德白的问题没有影响到正常生活,然而作为医生的某个部分正在对这个全新的病例跃跃欲试。

…………

“今天过得怎么样。”

杜玉台点起打火机的时候,那根薄荷烟已经贴在他嘴唇上:“不介意吧?”

那名正在布置茶点的女佣忍不住看了眼医生,带着点谴责的意味,她很快就去把窗户打开来,好让空气自动流通起来。

“请自便。”古德白正歪着头,靠近窗户享受清新的空气,穿着件看起来就很贵的衣服,陷在玫瑰红的沙发面料里,仿佛是尊安静的雕像,“还算不错。”

余涯说他不喜欢烟味,可这个人格不介意,跟应酬是两码事,现在是在治疗,且是他的住所之中,完全没有必要对主治医生掩饰自己的厌恶。

只能说古德白是真的不介意。

“谢谢。”杜玉台忙着帮忙扶正茶杯,对眼前端上甜品的人点头致谢,舒展的茶叶沉在水杯底下,红褐色的茶水如同一杯冲淡的血液,端茶时再度对擦身而过的那个年轻姑娘示意。

仆人?下人?女佣?保姆?

这些称呼太腐朽了,由于杜玉台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产主义者,他决定用年轻的小姐来称呼这位辛勤的劳动者,毕竟他们俩都在出卖劳动力,只区别于体力跟脑力而已。

总之年轻的小姐带着花瓶里颓败的花出去了。

杜玉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庄园里似乎特别费花草,他隐约记得那瓶子里的花昨天刚换过,当时自己还挑了一枝放在房间里。

而古德白正在等待着下一轮询问开始,看起来漠不关心,有时候杜玉台怀疑他压根就是在漠视所有人,包括他、管家、还有勤劳如小蜜蜂的佣人。

“那挺好的,希望我们的治疗过程没那么枯燥无聊。”杜玉台笑了下,轻车熟路地开场,“起码别让你今天变成坏心情。”

“闲聊很有趣。”古德白终于看了一眼杜玉台,他带着点笑意,“你也很有趣,我并不在意结束得是早是晚,介意的人是余涯,他希望我好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杜医生,难道更期望结束这场治疗的人不该是你吗?”

这句话倒是真的。

“治疗是针对病人才成立。”杜玉台试图在茶几上找个烟灰缸的时候,那位劳动最光荣的年轻姑娘留下了一个水晶烟灰缸,古德白不抽烟,这是专门为杜玉台准备的。他仔细观察片刻,决定不去思考这到底是什么材质,这样心安理得多了,于是随手将烟灰抖在里面:“要是没有病人,同样就没有所谓的结束治疗。”

古德白笑了下,他既没有评价杜玉台不诚实,也没有为此欣喜若狂。

这让杜玉台确定了某些事情,不过他紧接着就话锋一转——

“你对超能力有兴趣吗?”

杜玉台递过去今天的早报。

上面登记着近来正火的超能力网红,他能把自己变色,跟个人形彩色荧光棒一样,备受网络追捧,日渐衰弱的纸质媒体都不能免俗地将他送上头条,不过不是什么夸赞,是在批判他作为公众人物却无法带来好的引导,哗众取宠。

跟绝大多数网红并没什么差别,唯一值得施舍两眼的只有超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