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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方收回想去倒茶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说实话,他真的不适应被一位带过兵打过仗的长者如此夸奖,这让他脸红,而且惆怅,因为别人的希望,落在他的肩膀会化为重量,越沉重,就越想逃避。

房间的角落摆着一根黑色的单簧管,在幽冷的灯光下泛着沁人心魄的寒意与沉静。它就像另一个道尔顿·伊夫林,代替镜子,映照出内心中另一个自己。

中将先生的视线从房间角落移回面前的空杯,再次摇摇头,“只是有些感伤罢了。”

星盟已经好多年没有认认真真打一场国家级战争,其实不只最基层的士兵与军官难以适应战场的残酷与死亡的哀伤,就连他这种军队高层将领,亦觉不适。

战功、荣誉什么的,与惨重的伤亡相比,又算的上什么。平民们只看到胜利的璀璨,哪里知道这些看似美好的东西,却是用一个个鲜活生命为肥料,以士兵的鲜血与尸骸滋养而生,它们其实一点都不漂亮,它们是这个世界最肮脏的东西。

然而生在这样的年代,如果想要夺回国家主权,拥有作为一个正常国家的地位,又必须用胜利来堆砌那堵尊严壁垒。道尔顿宁愿为这个自己所爱的国家献身,虽然它依然不乏龌龊与不堪。那些用牺牲捍卫自己意志的年轻人亦然。

所以他很矛盾,一方面是崇高的爱国思想,一方面是对战争的厌倦。他不是蒙亚帝国那些只求个人荣华、家族出路的贵胄子弟、利益集团,做不到无视伤亡,把一具具冰冷尸骸看成数字,只为追求胜利,只为追求功绩。

唐方明了他内心的挣扎,知道他的不安与恐惧,却没有办法给予开导。作为一个年轻人,他不够资格开导对面那位将军,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忧伤。于是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只有茶叶在水中翻转的声音。

芙蕾雅看着失语的二人,圆溜溜的眼珠子横过来,荡过去,时而蹙眉,时而嘟嘴,对于茶桌两侧一老一少由动而静的氛围变化很是不解,最后伸出小手,轻轻放在唐方掌心,意思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好的,不好的,高兴的,悲伤的……芙蕾雅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不由莞尔,心想人们之所以能够在黑暗的时代像一只顽强的蟑螂那样拼命活着,努力呼吸每一口空气,是因为这个世界除去悲伤,还有许许多多令人感动的美丽。

有些人选择死亡来逃避贫寒与卑贱,不惜带走膝下儿女,摧毁自己的家庭,因为不想儿女成为另外一个自己,蹉跎岁月,虚耗人生。也有些人选择奋争,不向强权与社会低头,哪怕流尽身体最后一滴血,都要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场间的平静被让·强森、王晓川、泰西等人的到来打破,小小的房间一连拥入数人,显得有些拥挤,空气也浑浊了些,茶壶流溢的香气被复杂的体味搅散,单簧管表面的幽光也变得浑浊,不再沁人心魄。

道尔顿离开座椅,唐方与唐林也站起来,含笑望向来人。让·强森是个身材矮小的老人,眉宇间看不到多少威严,目光很澄净,显得非常睿智。王晓川要魁梧的多,虽然顶着一个地地道道的华人姓名,却是欧亚混血儿,长着一只性感大鼻子,想来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英气,只是现在褪色许多,就像一副微微泛黄的字画。第9舰队的司令官泰西先生有一双长臂,一对大手,多毛体质看着宛似一只长臂猿,芙蕾雅看他的目光就像甜美可爱的小女生带着好奇与疑惑的心情在看动物园里的黑猩猩,很想知道它们是怎么变成人类的。

让·强森先是代表众人道歉,因为军务缠身,没有亲自迎接贵客,然后对瓦希德·克格曼没有到场做简要解释,之后又介绍斯巴达克斯联队另一位副司令王晓川,及第9舰队司令官泰西等人,见礼完毕,众人分次序落座。

休息室不大,也谈不上富丽堂皇。不过在座各位都是军人,惯于务实,既然唐方对此没有意见,他们也不会感到不悦……哪怕有人只能坐在外围。

“尊敬的唐先生,我谨代表第9舰队全体将士,感谢您对星盟海军给予的帮助。”泰西是个表现狂,性子也有几分急躁,生怕别人抢了先,第一时间对唐方在这场战役中的所作所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