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老哥你也来一块吧,过江还得好一阵呢,垫垫饥再说。这是老哥的两位公子吗?”
严四保肚中也真有点饿,拿了一块饼道:“是啊,我的两个小犬。我姓严,叫四保,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道:“不敢不敢,我姓白,单名彦。”
严四保顺口道:“原来是白大哥。”这白彦看上去也是个做惯体力活的汉子,一脸忠厚,倒是谈锋甚健,送了严家父子两块饼,和严四保闲聊,越说越是熟络。郑司楚在一边嚼着干饼,耳中听他和严四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的尽是些家长里短,如何如何困苦之事。白彦说他打了半辈子光棍,也讨不到老婆,本来靠四处给人打零工过活,谁知去年刚到东平城,安顿了没多久就碰上这档子事。本来他也不想走,可现在城里的大户一扫而空,打零工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实在没辙了,只好去东阳城碰运气。而这也是严四保过江的初衷,听来更觉同病相怜,两人倒是说得越发亲热。
大江宽有四里许,这艘船横渡大江,花的时间不短。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船工高声道:“快到岸了,大伙儿小心!”船在靠岸时最易颠簸,舱中这些人全都抱紧了行李,坐得也更加端正。又过了一阵,却听得前面传来喊话,自是东平水军的巡逻船,船工说了这是过江的平民。平民过江,也不是第一次,那巡逻船便引着他们靠岸,岸上有人便来查对身份。虽然北军同样不为难百姓,对查验身份却和南军一样严格。因为他们有城民的户名总册,每个人上岸,先被带到一间小屋中暂歇,然后上交户名册,核实后再有人过来按名叫号,把户名册还给他们,这才让他们进城。本来这是件很麻烦的事,好在这回过江的人一共也不到十个,有两个更是不留在东阳城,直接去北方的,因此手续办得很快。严四保将户名册交上去后,那人一查,一家三口全然无误,而且有老有小,更不生疑,便把户名册还给了他,严四保掖在怀里,招呼郑司楚和严青柳便要走,那官员忽道:“白彦是哪个?你这临时名册怎么过期了?”
东平城因为亦是繁华所在,来往人很多,蒋鼎新是能吏,一丝不苟,凡是暂住的人都有个临时户名册,半年一换。白彦上前道:“大人,我去年刚到东平城打零工,当时也忘了去换,后来又碰上这事,再换也没得换了。大人,请你行个方便吧,我不用进城,马上就走。”
他说得可怜,可那官员却板着脸道:“不成。明文规定,临时户若无保人,不得上岸,你还是回去吧,反正哪儿不是过活。”
白彦苦着脸道:“我一个光棍,再往南连话都听不懂了,又不知道有这条规定,大人,请你行个方便吧。”他说着,见严四保正要走,急叫道:“对了,严老哥,你能不能给我当个保人?我不留城里,直接就去雾云城了。”
严四保在船上和他聊得投机,又吃了他两张饼,见他急得汗都快要下来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便道:“大人,这位白大哥我是认得的,他不是坏人,请你行个方便吧。”
那官员虽然口气甚硬,其实也不是不近人情,听白彦说要直接回雾云城去,不在东阳城中逗留,心想这样子不太可能是细作,加上严四保也为他说话,便道:“你愿为他做保?”
严四保名叫“四保”,脾气也当真有点古道热肠,顺口便道:“我做保!大人,怎么做?”
郑司楚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心中却是一动。原先他并没有对这白彦在意,但此时却有点生疑。白彦方才说他并不知道临时户名册过期不能登岸的规定,但他在船上和严四保搭讪,分明就是埋下了这个伏笔,此人只怕有诈!他实在不愿严四保趟这浑水,有心阻止,可自己扮的偏生是个哑巴,说也说不出来,看看严青柳,却也懒懒地站在一边,一声不吭。此时严四保却已在保人栏里按了个手印,那官员道:“行了,既然有保,那你就上岸吧。”
白彦一听能够上岸,喜出望外,向严四保连连道谢,道:“严老哥,若没您在这儿,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好。若有缘,将来定请严老哥喝酒。”说着,向那官员也道了一番谢,果然站到了那两个直接出城的人边上,等着北军士兵带他们出城。
这人究竟有什么真面目?虽然郑司楚心里已生疑心,但白彦已要出城,想来虽然严四保为他做了保,现在也不至于受牵连,他也不再多想,只是看着城里。东阳城本来比东平城要小一些,但现在因为邓沧澜的迁城之举,反比东平城繁华得多了,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严四保也不舍得雇车,三个人便步行往城西而去。严四保还不认得林先生的住处,一路问过去,好在林先生在城里名气很大,几乎人人都知道,一路行来,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算抵达城西。
他们一到林先生的宅前,有个人正好出来,却是那管家施国强。施国强急匆匆出门,严四保虽不认得他,但他看出来,这人衣着不差,心想定是林宅有身份的人,便上前道:“大哥,我打听一下,这儿是林先生的住处吗?”
施国强正要出门采办东西,被严四保拦住了,还有点莫名其妙,点点头道:“是啊,你是……”
严四保道:“我姓严,叫四保,是从东平来的。不知大哥怎么称呼?”施国强道:“我是这儿的管家。”严四保连忙道:“青杨,青柳,快过来给施管家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