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叹一声,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头几月王母对他仍不假颜色,朝中大事少有吩咐他来做的,倒是在小事上呼来喝去如使家奴。但杨戬筹谋已定,王母叱骂越严厉,责备越苛刻,杨戬伺奉她时越恭顺从容。王母看在眼里,态度渐渐改观,色霁之余,交回神殿处置的要务终是越来越多。

李靖借出巡之机,这段时间里大肆安插人手,变动人事。杨戬冷眼旁观,乐得让他出头,转开瑶池的注意。但兜率却反常的安静,只上了个奉表,言道要重研旧学,论述道统,乞玉帝慈悲,允他闭关静修,从此连朝会都不复与闻了。

出巡之日已至,龙辇起驾之后,却又有星官折回传旨,令杨戬一并扈驾前行。杨戬神色不变,在满朝留守文武的羡慕目光里领旨谢恩,紧上几步,缀在帝后圣驾的阵阵仙灵祥云后,往下界去了。沉香轻嘘口气,说道:“只这一道旨,胜佛在凌霄殿给他的难堪,从此便化作了无形。”

话一出口,小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沉香一愣,这才惊觉语气之中,竟有些理当如此之意。他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只想:“不知不觉之中,我竟也习惯了这个人的手握重权?他是恶人不错,但处事的手段,倒也真教我获益良多。”不愿再想下去,只隐隐觉得,待破阵回去之后,自己对这种变幻莫测的险中求乐,恐怕要远有兴趣于安宁平静的家居日子。

满天金光闪耀,紫气黄云,仙乐悠扬悦耳,但见金龙为御,彩凤齐翔,龙辇凤车直下三十三重天宇。李靖别出心裁,御驾经行之处,令所属星府仙司,各率本职吏属敬迎恭送,谀辞如潮。又以仙术点化无数异象,握乾坤以御宇,昭日月而嘉祥,只引得玉帝心怀大悦,指点风物,与王母谈笑不已。

若按仙阶地位,杨戬也当如李靖一般随侍于辇侧,此时却退在众仙之后,打量着四下的热闹景象,神色淡定,若有所思。

李靖这托塔天王,犹未脱去封神时好大喜功的旧性子么?这般的安排,挖空心事去讨好圣心,却使得出巡路上龙蛇杂处,良莠不齐。无事发生倒还好说,万一有什么变故惊了御驾,只怕他这份苦心,反要成了断送前程的大祸。

更何况,玉帝虽然不愿任事,贪杯好逸,诸事委于王母,但他毕竟是三界之主,这等升平讨好的把戏,早就见得多了。现在的喜色,十有八九是安抚臣属的驭下之道,未必确实对所有的安排满意十分。

“尔以繁,我以俭,尔以炫,我以直,尔以形迹,我以事功。”默想着来日与李靖同殿相争时的应对之策,杨戬暗自冷笑,这场差事丢得一点也不冤,得多于失,李靖那老狐狸也有他致命的缺点在啊。

路上迎送频频,仙仪法驾走得分外缓慢,日近中天,才隐约看到了泰山的巍峨高峰。香烟萦绕,从封禅台上冉冉上升,直达半空。仙吏呈上人间君王的祈福文书,玉帝通览一遍,付诸有司,按朝仪下了龙辇,与王母携手腾云,半降台上,接受天地人三界万灵朝拜。

便在这时,封禅台上霹雳一声,巨响轰天,炫亮之至的焰火从石台上直炙九天,如同千百条火龙,狂驰乱舞,焰火中幻出六道巨影,疾如电驭,转瞬间已将帝前护卫的天将冲开一个大大的缺口,另有一道身高逾丈的黄发巨怪,后发先至,负着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从缺口处直欺近玉帝御前。

“护驾,护驾!”

杂乱的狂叫声此起彼伏,四大天王,二十八宿等人纷纷奠起法宝,一股脑向黄色巨怪身上招呼。那黄怪桀桀怪笑不休,仰天张开大口,吐出万道霞光,将漫空法宝尽数裹入光内。诸仙大惊失色,各拈法诀操纵,却哪里能催动分毫?黄怪又冷笑几声,红灿灿的大舌探到霞光中一搅一拌,倏忽回吸,霞光法宝化为流光,顿被他生生吞入了腹中。

另六条影子俱是男子模样,如出一胞,长身玉立,肤色白如凝脂,说不出的怪异。此时六人赤手空拳,左手拉在一处,右手各运雷火,远掷近打,在天兵天将丛中任意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但见光彩迭动,雷火四下轰击,大者如盘,小者如杯,触物后分飞如红光银雨,附着人身,立炙成一团大火,惨叫声里,连魂魄都涓点无存。

雷火愈盛,炙起后黑烟腾腾,片刻之间,已将无数仙灵兵将笼在惨雾浓烟之中,伸手不能见物。

黄怪肩上的青年狂叫大哭,竟将惊天动地的轰乱雷声都压制了下去:“王母,王母,你这十恶不赦的恶狠女人!董永之子,今日誓报父仇!”黄怪似也感染了他的亢奋心境,大声嘶吼,双臂直上横扫,硬冲向前。帝前一干仙将舍身死挡,但和他拳风一抗,无不当即呕血,跌飞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