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昼被拆穿也不在意,笑而不语地看向前方一河闪烁。
河岸边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淅沥雨声。
随波逐流的河灯在雨中摇晃,但灯中烛火却都倔强地不肯被雨浇熄,颤动着微弱下去又重新燃起,再被更猛烈的雨势冲击拍打。
然而螳臂当车终是徒劳。
很快,河灯熄灭了一盏。
又一盏。
姬无昼的目光追随着一个个暗下的光点,像是要看它们何时才会尽数熄灭。
他看灯,鹿辞便在旁悄眼看他,心中着实摸不准他特地寻来此处的用意。
——从姬无昼当时看见木生堂和穆慎之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不希望宋钟与穆家父子接触,所以如今一听说自己来了青州就紧随而至,是为了在旁监看?还是兴师问罪?
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鹿辞索性试探着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事么?”
最后一盏河灯恰在此时被雨浇熄,河面霎时陷入黑暗,姬无昼像是被提醒回神般“嗯”了一声。
鹿辞正竖着耳朵静待下文,甚至都做好了迎接盘问的准备,却见姬无昼撑膝站起身去,从怀中掏出一物抛了下来。
鹿辞下意识张手接住,发现那竟是一只沉甸甸的钱袋。
姬无昼漫不经心道:“听江鹤说你要在这待五日才走,怕你身上那点钱不够吃住,过来给你送点。”
说完,他潇洒一笑转身迈入雨中:“走了。”
举伞握着钱袋,鹿辞霎时间心头翻涌。
——自己借随江鹤出行之名独自拐来青州,姬无昼不可能不觉蹊跷,也不可能毫无猜想,可他特意寻来一趟竟然只是为了送钱送伞,别的什么也不提,什么也不追问。
当初安排江鹤入悬镜台,逐赦大典当着众人的面提醒他“别当真”,初入仙宫便许下“来去自由”的特权,体谅他出狱不久陪他四处逛玩,告诉江鹤“万事不必对其隐瞒”,听说他与钟离不复暗通款曲也只道“不必在意”……
先前种种优待犹如根根薪柴,而今日这份故作不知的迁就纵容更仿佛坠入薪柴的一点火星,将其一把燃作熊熊烈火,烧得鹿辞只剩下满心歉疚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姬无昼对宋钟偏护有加,而自己却借着宋钟的身份将所有优待尽数承接,仿佛一个假扮失主的可耻之徒,冒领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明明初衷不过是想借逐赦大典进入仙宫探查真相,从不曾料想姬无昼与宋钟竟是旧识。
如今一再令姬无昼善意错付,若再如此装傻下去与欺骗感情又有何异?
浓重的负罪感将他团团包裹,鹿辞只觉掌中钱袋烫如烙铁,手中伞柄利若刀锋,胸中猛地奔腾出一股横冲直撞的汹涌洪流。
“喂!”
鹿辞陡然站起转身,冲着雨幕中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是宋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