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前往夔州前,我就进宫见了官家,把自己的猜测与官家说过一二,希望大梁早作防范。可是我未曾料到,官家竟可以蛰伏忍耐如此之久,借用康王大婚,将当初反对新政的官员一网打尽,果然是深不可测的帝王心。”
“就连我,也在官家的算计之内。”少年拨动了一下篝火,重重咳嗽起来,“只是···我没想到···咳咳···她竟然···会这般不顾··咳咳生死···要救我。”
崔蓁被刀束缚,无法脱身,便也不能奔上去替他舒缓不适。
少年喝了口水,匀了呼吸,才继续说道:“如今官家重掌局势,可我二哥还不明真相,官家借用近卫骑给我,是希望我能偷偷回东戎,揭穿我二哥的阴谋,然后东戎大梁消于战事。”
“原来是这样。”阿古拉点点头,随后这个大汉挠了挠头,“可是我不明白,就算如此,这和您带上崔姑娘有什么关系?”
沉默又填满了整个洞穴,火光在岩洞上轻轻跃了跃。
久到崔蓁以为自己听不到他的声音,少年才缓缓说道:“她已经救了我很多次了,何况,如今我这样的身体,又能给她什么呢?”
“郎君说得什么胡话!”大汉有些怒了。
“阿古拉,就算恩和他们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吗?”少年压低了声音,叹了口气,“连你,都要自欺欺人吗?”
“牧仁此人,即使死一万遍也不足平我愤!”阿古拉咬牙道。
“阿古拉,”少年的声音带着斥责,“长生天已经带着他的灵魂归家了,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阿徵怎么了?
崔蓁心急如焚,他的身体怎么了?
“瀚海湖边有一种须草根,挖了可当药食,可若和马奶混在一起做成吃食,便会成了一种致命的慢性毒,开始时并无感知,久而久了,人体五识会被渐渐侵蚀,直至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去,”少年好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是我的宿命,阿古拉,我不怪牧仁。”
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的溪水,听不出一丝怨气。
“若我当初能多检查那些马奶糕,郎君也不至于···”阿古拉叹气道。
“无妨,”少年宽慰道,“生死有命,老天终究待我不薄。”
“她如今一定是安全回家去了,我放心了。我现下所剩时间不多,得多谋划些,希望两国之间,可以因我的努力而不再起战火,这是我最后能做的。”
风雪的呜咽声又大了一些,把山川河流都吞没,雪落满地,没去归道。
山洞开始褪色,旋成水墨色的痕迹,那点光亮也渐渐消失。
崔蓁的身体开始漂浮,越过很多的河流,然后猛然旋落下来。
她的视线附在一盏油灯旁,油灯被安置在桌脚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