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在应聘这家公司前为了更好适应职业,练了会毛笔,可一连要抄写这么多字,于她而言,无意于困难重重。
回廊里落下的日头探了进来,触到崔蓁的豆青衣角,伴着屋舍里的诵读声,她有些昏昏然,不知觉里便与周公相会。
半昏沉间,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猛得睁开眼睛。
四下探去,却见身侧不知何时坐着一位少年。
他身形消瘦,即使缩在一处,还能看到背后拱起的肩胛骨,像是隆起的两座小山丘。
身上那件蓝灰色襕衫,颜色半旧,衣角已经起了毛边,看着虽是浆洗数次的,但却也很整洁,此刻也正规矩盘着腿坐在地上抄着什么东西。
崔蓁有些好奇,缓缓挪过去身子瞧了眼。
“你也抄《齐物篇》?”
被突如其来的搭讪打扰,少年身子微弹了一下,慌乱间扭过头来看崔蓁。
接而,他身体不自知向后挪了挪。
两人间的距离又被错开。
崔蓁见他面生,又看着呆呆愣愣的,思索了片刻,抬头看了眼只能瞥见一角房檐的西厢,了然道:“你是对面的?”
那少年点了点头。
图画院分士流和杂流,所授课程有所不同,士流多为士大夫出身的子弟,而杂流则为民间应选。
见那少年战战兢兢,崔蓁怕再吓到他,便缩了些回去:“我叫崔蓁,你叫什么?”
“子生。”那少年还未回答,经西厢房檐廊下绕出两人。
神情不见阴霾,前头的少年甚至还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我把墨打翻了,就被学谕赶了出来,你可有位置挪我坐坐?”
见到也盘腿坐着的崔蓁,那少年倒是一惊,目光在东厢短暂停了停,好奇道:“难得,这士流如今也赶人出来了?”
少年生得秀气,一身水色宽袍裹身,一双自带风情的桃花眼,生出止不住的风流蕴藉。
只崔蓁的目光却停在身后跟着的青碧少年身上。
若说王祁已然是好风仪,却远不及这位少年。
容貌玉色清隽,一身青碧色道袍,倒似那一蓑烟雨里的细挺青竹,但五官却没秀气过了头,比之图画院别的小郎君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朗态。
但这倒也不是最重要的,遥遥越过清俊这一层,却是他的眼睛。
那崔蓁是曾见过的,如今近距离看来,越发分明黑亮。
从眼皮带出一轮新月,在眼尾拐了一个弯,破了容貌里过于隽秀,增了懵懂清透。
瞳仁里漆黑如星空静谧,从下往上的烟波流转间,恍若能窥星河斗转。
那是天地间的一方天空之境,觑见万物,也看见自己。
“在下刘松远,家里行三,小郎君名讳是?”
“崔蓁。”崔蓁意识过来,对着刘松远颔首。
“可是崔博士家的?”刘松远水色宽袍松了松,唇角噙了笑意,话至一半,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