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吧,巧克力的好吃。”姚璐璐把这两桶饼干盖子打开的时候就闻到了巧克力味。这个年代的巧克力应该还没有足够成熟的技术去掺杂代脂可可,用的黄油也是实打实从牛奶中提取出来的,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她见眼前的小兵像是打开新世界大门一般,便好笑地把这一整包巧克力饼干放到他怀里,“巧克力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就是损失啊。喏,你拿回去慢慢吃。不过你少吃点,这东西蛀牙齿,吃多了当心一嘴坏牙。”她不敢让他吃多,所以把之前给他的奶油饼干拿走了。
难怪曹生每次都和他换着吃,原来是这黑乎乎的饼干比奶白色的好吃啊。王明申有一种被自己长官当傻子戏耍的不爽感,敢情曹生一直是偷着吃好吃的。不,他是明目张胆地和他换着吃的。
姚璐璐把饼干桶搬回去,出门的时候顺带把刚刚放下的毯子抱起来,打算继续出去送温暖。她见这小兵拿着巧克力饼干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便更是要笑了,她对着他低喊道:“诶,你是吃傻了?”见人脸一下红了,便知他是个脸皮薄的。“你睡觉有毯子吗?给你一条要不要?“
“要的。”王明申想着给曹生拿一条也正好。他见这小护士手里拿了不少,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黑饼干,有些青涩地问道:“你可拿的住?我帮你拿一些?”他见对方抱着毯子不是很得力的样儿,便想着要不要帮帮她。
姚璐璐摇头,她抽了一条毯子给他,摆手说:“你就回去睡吧,我这毯子可是要送一会儿的。”说完,她想着才照看了半条马路的人,便快步离开了。
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王明申瞧着小护士的背影,挠了挠头,暗想道。
这一整条马路的人照看好后,天色都开始泛起了一阵荧光蓝,瞧着再过个半小时就得是泛起鱼肚白了。姚璐璐身上都是汗,她肚子也饿了,手臂和腿脚酸的都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瞧见一个邮筒,她走过去就往地上一坐。后背触及到冰凉的邮筒上,那种脊柱酸麻的感觉一下子就有了缓解。她闭着眼睛,长呼出一口气。打仗真是不容易啊,光是护理这事儿就能累掉她半条命,更别说扛枪的人了。心中对曹生这样的士兵产生了敬佩,也担忧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脑子迷迷糊糊的,姚璐璐靠着邮筒打了个哈欠,刚刚要睡着之际,不远传来频繁的尖锐哨声,然后就是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急促喊叫。
“快点集合!集合!敌军的飞机来了!第33旅的士兵全部集合!准备迎战!”
是第33旅的人!姚璐璐的脑子一下子清醒,她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集合来的突然,士兵们动作却依旧十分迅速。她拨开人群,不停地张望,每一张面孔都很陌生,每一张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她好像就在这一刻顿悟了什么是战争。那种在空气中不断挤压和吞噬的压抑,不仅仅是死亡,还有痛苦和煎熬。对,就是煎熬,炙热的煎熬推着人不停地往前走,并且逼着人去相信胜利是属于能熬下去的人。
茫然、未知和恐惧在姚璐璐的心里升起,她不知道曹生在她的世界里初次遇到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透过人群,眼睛看到后勤室,女护士在和医生说话,然后就是冲着她走来。
“你干嘛呢!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我找你老半天了!”女护士没想到这个小护士发个毯子能发一夜。她从人群中挤过来,很不满意对方的做事效率以及精神状态。“你要是害怕想要逃就赶紧回家去。犹犹豫豫、磨磨蹭蹭,你是对谁有意见?对我吗?还是这里的谁?真不知道哪一个当兵的倒了霉要等你这个护士磨洋工?”
长那么大,姚璐璐听过难听的话,但是这么尖锐且不留情面的不多,尤其是在这种要命的负面气氛内。反正是个梦,梦醒了谁也不认识谁,姚璐璐这一口气还真就得出。“我磨洋工?你让我发毯子,照顾伤兵,我是勤勤恳恳地忙了一整个晚上。我……”说话抬头之间,余光之内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心思和这中年女护士打嘴炮,她把人一把推开。
“曹生!”姚璐璐一边走一边喊他的名字,她看见他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他的世界,但是她真的看见他了。
曹生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转过头,透过人群,他不知道是谁在叫他。他听见是个女的,眼神锁定在后勤室那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谁,‘轰’的一声,天地旋转,一片混乱。
chapter 17 第四天:奔赴
眼前一道白光,脑子一懵,人潜意识地就是趴下。当曹生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脑子里的嗡嗡声还在呢。他把脸上的灰用袖子抹去,摘下帽子,拍了拍。“这可是天还没亮就打算放炮欢迎我们了吗?”他这话里带着的都是讥讽和冷笑。三日围困,敌军想要打破这种僵持的状态,看来他们是特意加派了不少援军。
王明申站起身来,嘴里的灰吐了老半天才吐干净。他一边撸头发茬里的炮灰,一边往曹生那边走去。“排长,你还好吧。”
当兵的洗不了澡,天天枪林弹雨里滚,浑身都是泥不说,头发里更是藏了不少‘宝贝’。曹生被王明申撸头发时产生的灰尘给呛着了,他眯着眼把这小子往边上推,“去去去,到一边去掸头发灰。没被敌军的炮灰炸死,倒是被你的头发灰呛死了。”嘴里都是嫌弃,但心里还是关切的,他拍了拍对方的身子,问:“没炸到吧,你这左手还行?”
“行呢,行呢。左手都快好的差不多了,明儿就不用吊着了。这整日挂在脖子上不方便的很。”王明申是来看曹生的,他把帽子戴上,上前替对方把身上的灰拍了,“倒是排长你的身子伤的厉害,腿和腰腹还能行?可有不舒服的?”
曹生现在就是走路稍微瘸一点,偶尔用力伤口牵扯到会疼。他看王明申一副紧张的样子,实在觉得他是过分紧张了。他把人一把拉到面前,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你别顾着我了,你顾着你自己先。检查一下弹匣还有手榴有没有带全,一会儿上阵别太贪功。记着,你的命可比那群狗日的值钱多了。”前天晚上夜袭,小王一人血战是10个敌军,曹生担心他这一次‘越战越勇’把命丢了,所以特意叮嘱一番。
这记敲打着实有用,王明申抿唇点头。“排长,敌军把码头占了,我们这是要往哪儿打?”他一边说,一边二次检查弹匣。
部队重新集合了,曹生带着王明申去大部队会整。“复旦大学。”昨日天夜里杨奇和他分析了战局,两人对接下来的战况都不抱有乐观的情绪。况且古书里也说了,‘一而再,再而三,彼竭我盈,故克之’。敌军可不就是这个状态?但是,军人就没有后退的道理,既然上了战场,死守也是要守住的。
“乖乖,复旦大学。炸学校,狗日的可真是不要脸的很。”王明申虽说书念的不多,但基本的做人原则还是有的,国际精神他也有。炸学校、砸医院、伤平民,不是狗日的混蛋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把枪紧紧别在腰间,手榴弹更是摆在顺手的位置上。
曹生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前头旅长在发令,他侧过头低声和王明申叮嘱说:“一会儿你要见到奇爷,你可得千万拦住他。别叫他杀红了眼,把自己给栽了。”他想着把王明申丢给杨奇,一是让杨奇顾着点人儿,二是让杨奇可以稍微分分心。
当年杨奇还在混江湖的时候,家中两个小弟都靠着他混江湖得来的钱上了大学。这事儿还真是他老杨家祖坟冒青烟儿的好事儿,不过这好事儿没几年就叫日本人给他撕扯了个稀巴烂。在天津卫上学的二弟一腔热血,大学毕业去报社做了战地记者,这刚去第一年就音讯全无了。他带着一票弟兄蹲在报社门口好几个月,非要人家主编把人给他找回来,人家能有什么办法?损失了一个记者不说,相机、路费还有稿子全给搭里头了,只能再花钱雇人上前线去采访。二弟人间消失,三弟比二弟给杨奇的打击更大。大学上了第一年,说好年尾过年回家,路上好死不死遇上了日本兵。握笔的怎么弄得过拿枪的呢?那一年晋城老杨家就只有杨奇一人陪着老父母过年。大年初五,财神爷过生日,杨奇拜别父母头也不回地去了部队。